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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意思如此,实则钱氏讲细节讲得详实,为良才人一片慈母心常展现得更是淋漓尽致。林怀章返乡侍疾,过不了多久也要成亲,攀了个好亲家多少能少走许多弯路。可林怀思不同,采选在即,新人行将入宫,不怪她如此牵肠挂肚。李木棠对面坐着,却是眼瞧着喝茶越来越频繁,神色愈来愈不自然。再琢磨一眼她腕上似曾相识的金镯,钱氏提了精神又道:“喜宴你一定得来。届时才人娘娘必定还有所赏赐。我叮嘱她,不能少了你这位昔日忠仆……”
她着意加重了最后两个音,李姑娘果不其然起身就想告辞。这下别说喜宴上绝见不到她的面,甚至连荣王殿下,或许也将要避之不及了。眼下时局不安,钱家可经不起折腾;不说传得沸沸扬扬陛下身有重疾一事;就说李木棠,段家主母也私底下多有不满之语,传到钱氏耳中都不止一句两句。除了段家那一心向佛的单纯女儿无知无觉——甚至还上赶着自取其辱哩!
朱家送来那十名婢子被尽数退回;无缘列席寿宴的孺人娘娘甚至亲自登门拜访,托词杨忻母子新丧,荣王府不宜大兴乐舞;亲王国自下力行节俭,更用不着如此多的奴仆。言谈间,她不忘吹嘘新任国令李姑娘如何克己复礼;义正词严,更制止了她表兄朱兆对薛氏取笑轻蔑。是被香火烧坏了脑子、还是被佛祖够了魂魄?段家的嫡女、朱家的外孙,如此黑白不分、心安理得全为旁人做嫁衣?闺中密友即将随夫君上任,依旧不忘抽时间来劝她回头是岸:
“你不曾受邀去那寿宴,李木棠不也如是?何苦如此自轻自贱,倒让满京城看了笑话去!那李木棠我看得清,本不是井底之蛙,有志、未必就在荣王府后宅这一亩三分地。她不与你争,你便将名分面子留着。孺人、或是王妃,都是光耀门楣。难道到了今日这田地,你还想着上庵堂做姑子去?”
段舍悲望她一眼,淡淡的竟是想笑:“何大才女去年春江楼舌战群儒,也是为了光耀门楣?”
尚书左仆射的千金尚未出阁,轻佻张扬,似乎难免;行将上任的华阴主簿之妻捧了肚子,倒显出些官眷的沉稳雍容。段舍悲甚至以为她胖了——才不到三个月,哪那么快显怀?佛门女儿左瞧瞧右看看,想一句说一句,越瞧越不安心了。薛绮照在京中是被接进了湖兴郡公府待产,近五十人团团围着,依旧是差点没了一条命,又自此性情大变。那华阴县衙据说逼仄,小小一名主簿,吃穿用度更是紧缩。何幼喜不以为意:华阴才闹鬼神之说,真要刘深这等一根筋的去为民做主大展宏图;她已是刘家妇,嫁鸡随鸡岂能退却?“再说那边民风淳朴,我也早就想去登临华岳,拜拜圣母娘娘;十八年了,还没出过京城呢。李木棠所说那些故事,难道我就不心向往之?”
留下用惯了的一套笔墨砚台,不到黄昏,上车起驾,就此别过。段舍悲瞧她夫妻二人恩爱非常,当下跨过仪门的脚踝竟是一崴——旧伤未愈,疼痛乍然惊起;她所幸仍不肯惊呼出声,没了惊到将远行的人。
莫道前路无知己。
天下何人不识君。
收了痴心妄想,段舍悲要自此杜门闭户;除去鞋袜,敷了膏药,她此夜久久抱被坐在帐内,不执笔、不看书,将惴惴不安的段姬及闻讯赶来的典府长一律断然拒之门外。既怀采薪之忧,何妨退而闲居?安贫乐道,格物致知,或才是佛门真谛。
小神龛内的香迟迟不曾点上,换了金鸭烟气慢吐,段舍悲便久违地有了个好觉。闭眼梦色稀薄,单是云山自在,江水安流;睁眼呼吸沉沉,眼睫安稳,头脑不昏聩、心跳不迷乱、腿脚更不酸胀。烧了一夜的白檀终了,快正午的阳光贴面洒下来,她仔细看清了来人,而后所有的闲云野鹤就似这余烟一般,轻飘飘转念就散了:
她的母亲,坐在床畔。
“不干佩江的事。”段朱氏开口先定了调子,又将迟疑着要起身的女儿按住,“我可怜的孩儿抱恙,身为人母焉能一无所知,岂能不来探望?我晓得——我都晓得。这半月来种种风波,便是佩江不说,满京城谁不曾听闻?你病势反复,到底操劳太过!也怪我!当初就不该听信那什么高僧的诓骗,送你去吃斋念佛。结果身子没将养好,还倒念出副菩萨心肠!”
容不得她开口置辩,母亲不由分说,转手将一碗滚了不知几道的苦药递来:“佩江说还是上次的旧方子,你且喝着。那张奉御也是,新官上任,愣头愣脑、不知变通。佩江本来将人叫住,他却非要先往朝闻院去,推诿搪塞稍后才肯来看诊。你呀,自己睡得昏天黑地,也不晓得这王府快要易主!她姓李的尚且没名没份,都敢这般蹬鼻子上脸欺到你的头顶上;来日,真过了门,可不要扒你的皮,喝你的血呢!”
“母亲大人!”
谁晓得是不是药气,熏得段舍悲这会儿后脑勺隐隐作痛;被苦药灌满的嘴接着还有一阵说不得话,母亲便斩钉截铁先宣布自己要来王府暂住照顾——直至她病愈为止;接着二话不说,抢了药碗换一杯清茶,冷声再命佩江退下:
“你是在后宅养病,清闲日子过久了,竟不知如今朝中瞬息万变,刀光剑影!”段朱氏说着,抬起身子来寸到女儿床边去,伸手几乎将女儿拽起来,满屋子又去找玉梳,盘腿要为她仔细梳发——哪管段舍悲乐不乐意,“已经是孺人,就算病中也要注意仪容,不能这样蓬头垢面,否则哪日被王爷撞见……还有些话,你父亲本不让我说,可看你这样子,怎能放任自流?”拍落了舍悲无所适从的手,段朱氏不到片刻已经大半个身子都撵进床帐里,逼得女儿退无可退;她接着说——压低了声(或许还红了些脸?),一时分辨不出该是惊恐万分、还是喜出望外:
“前日那寿宴上,你父亲位在前列;也不止他,好些同僚都看得真真切切:陛下——皇帝陛下咳了血!早都说他身子不好,自小就瘦弱;而今快当弱冠,兴明宫里倒传着这些骇人流言。你父亲原本也是不信,可前儿亲眼瞧见了,倒有几分真。礼部操持,就这个月还将要采选——谁知道,上面那位,想要冲喜呢!”
这话也敢浑说?还出自向来端恭自持的母亲之口?比起汗毛倒竖,段舍悲倒更多是不可置信;来不及作势劝阻,母亲话锋一转,却还是数落她不成气候:
“真真假假,你记得事有万一!现在你仍旧不是王妃,将来岂能坐得了后位?不说这些。你念佛法,要与我顶嘴说命数。你就瞧瞧这次采选,还有几家不如你出身的姑娘,要越过你做了兴明宫的娘娘!你父亲……”
她说到此处,忽叹气又摇头,半晌是满面疼惜去顺了女儿双眉,又伸手将发髻绾了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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