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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惊魂弗定,少年忙将马拴在古树上,跳车探查老翁状况,好在并无大碍,只是过度惊吓,上了年纪,才说不出话。废去好一番口舌,老翁才手捂胸口,颤颤巍巍开口。
老翁姓叶,乃是官府钦点的盘山人,家中世代都是靠山吃山的猎户,四五十年前,山中匪患尤其猖獗,因此他未留在山中,转而远走齐陵国,用多年积蓄做些买卖,娶妻生子,日子倒也滋润。五旬时,夫人病重,耗尽家财末了也没吊住最后一口气,所幸子嗣早已成家立业,所受波及甚小。夫人去世,老翁自然就淡了在城中久居的心思,而是重归山林,守着祖辈留下的山中茅庐,不再逗留尘世。巧合的是,时值官府任命盘山人,老翁也顺道领来这无足轻重的看山腰牌,清粥小菜,空山新雨,倒也自在无忧。
讲完这些,老翁面色也平复良多,咳嗽几声,随后便诧异问道:“少年郎,这片山头不怎么太平,独自一人驾车赶路多有不便,为何不与人搭伴?路上崎岖难行,两人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见老翁缓和过来,正唏嘘不已的云仲,彻底放松心神,浑身白衣满是大朵泥点,也不介意更脏几分,就直挺挺躺在雨中,满腹怨念的指指马车方向,“老丈若要问起搭伴赶路的,车厢里的便是我师父。”老翁一愣,眨眨昏花老眼,生怕自己听错了言语。方才分明是马车受惊,一路横冲直撞,若有人待在车厢里,这会功夫只怕已经甩到灌木丛里,无法起身才对。
然而当吴霜哈欠连连从车厢中探出头,朦朦胧胧问少年此乃何处时,老翁脸上流露出一抹荒唐之色,这人难不成睡得正香?
叶姓老翁帮忙将马车赶到附近一处茅屋下,招呼两人去屋中暂歇片刻,换身衣裳免得受风寒,自己则将马拴好,去灶台准备晌饭。茅屋不大,却布局精妙讲究,茅屋与参天古木相接,又在底部深钉十来根碗口粗的木桩,根根挺拔直苗,均有一人多高,将整片茅屋架设于半空,单从这来看,一瞧就是世代久居山中,熟知山中环境的人所建。由是苍林繁茂,蛇虫野兽定然不少,外加雨雪甚频,临近地面湿气浓重,这种悬空茅屋既可避开大部分蛇虫,又远离潮湿土壤,高处八面来风恰好过堂而走,四季凉爽,马匹鸡鸭也可于屋下避雨,确实是一石多鸟。
吴霜衣裳压根没怎么淋雨,索性坐在竹椅上打盹,显然还没醒盹。于贪眠一途上,少年在小镇纵横十载,从未遇到如此劲敌,今日算是大开眼界,竟然荒诞的生出了些许敬佩。
由里往外换过衣裳,料峭春雨中略微麻木的四肢也寻回了知觉,云仲站在窗棂前,神情冷峻,翻看绽开的虎口。
初劈柴时,虎口震裂过数次,愈合开裂之间循环往复许久,此处养出了皴裂的老茧,待到研习剑术的当口,死皮其实已然褪去,乍看之下,与手掌其他各处并无二处。云仲双手十分细长白皙,老辈人口中有这番说法,唤作男娃闺女手,这是富贵相。
富贵与否,少年无法未卜先知。虎口血肉模糊,雨水泡得惨白,绽开白色肉芽,直看得少年胃中有些异样。当务之急,是尽快将伤口处理好,不然老伤化脓,更容易延误行程。少年深呼一口气,诸般念头逐渐清晰。
指望自家师父显然不靠谱,况且这趟出远门,伤药数量实在有限,能省则省,不如去叶老翁那碰碰运气。一不做二不休,少年赶忙走向伙房,找老翁去了。靠在竹椅上打盹的吴霜,在少年走后,眼皮微抬,眼眸伸出闪过一丝精光,像是自语一般喃喃道:“姓叶么?”
说是伙房,其实只是地上一处更小的茅屋。叶老翁忙活着熬粥,见少年进来微微一笑,老榆树皮似的脸上,霎时皱纹堆积,倒是平添了几分和蔼。
少年苦笑着抬起手,颇为无奈,“麻烦老丈了,仓促上路,实在没带什么对症的药散,不知您家中可有伤药?”实际上,他也是随口一问,并未奢望老翁家中有何良药,山中有治皮肉伤草药不假,但大多草药外敷,药效缓慢,最多可保证伤势不再恶化。再者,毕竟老人腿脚不灵便,哪能时常上山采药?因此少年没太抱有希望。
窗外雨声急,少年哑然看着叶姓老翁,熟稔无比的将一株形似蒲公英的草药在老旧石臼中捣碎,使石杵摁住草药渣,倒出小半碗碧绿汁水,端给少年让他服下。又将草药研磨成浆糊,涂抹在少年虎口处,少年只觉药汁清冽甘甜,下肚之后竟然有些饮酒似的快慰,心中老大疑惑,不由得开口问到:“叶老伯,还请问这是什么草药?”
叶老翁用布条将少年双手包扎牢固,而后才搭茬,“少年郎有所不知,这草药名为虫兰草,乃是山根下一种药材,平日极其隐蔽,只有等大雨冲开浮土后,才可能侥幸寻到一株。”
少年抱拳谢过老翁,撑起油伞,下楼喂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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