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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师仁凑近细看,诏书的抬头写着“贞观十五年”,落款处盖着大唐皇帝与吐蕃赞普的双印,正是当年文成公主和亲时的“唐蕃永好”盟书!被“灭竺”二字吞噬的黄金此刻化作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填满了诏书的空白处,都是这些年唐蕃互市、驿路畅通的记载,连去年凉州送往逻些的丝绸匹数都写得清清楚楚。
“原来‘灭竺’不是终局,是要先辨清谁是敌人。”王玄策望着诏书,突然明白过来——金液吞噬骨盘,不是要抹去仇恨,而是要筛出真相。他看向松赞干布,赞普正用匕首撬开那只裂开的金镯,镯心藏着块羊皮,上面用吐蕃文写着“阿罗那顺以三千匹绸缎贿禄东赞,求吐蕃默视其篡位”。
“禄东赞已被囚于地牢。”松赞干布将羊皮掷向金液,“本赞普的女儿,去年随商队去天竺,也死在那烂陀寺驿馆。”他声音里的寒意突然化作沉痛,“文成公主教吐蕃人识汉字,说‘冤有头债有主’,本赞普岂能让无辜者的血白流。”
话音未落,骨盘中央最后块铜佛残片突然炸裂,佛血如喷泉般冲上帐顶,又化作雨帘坠落在“唐蕃永好”诏书上。血珠滚动处,竟烧出八个焦黑的大字:“局终人散,血债血偿”!字迹刚成形,帐外的战马嘶鸣突然变调,三千吐蕃铁骑的方阵里传来甲胄碎裂的脆响。
蒋师仁冲出去时,正撞见惊人的一幕:铁骑们齐齐抬手扯断腰间的金线,那些曾渗黑血的铠甲突然“哗啦”坍塌,露出里面的“士兵”——竟是些穿着唐军服饰的干尸!皮靴上还沾着中天竺的红土,颈间挂着的铜鱼符刻着“左卫率府”字样,正是三个月前被阿罗那顺屠戮的使团成员!
“是弟兄们……”蒋师仁跪倒在地,手指抚过具干尸的脸颊,那人左额有块月牙形的疤,是使团里的译语人小李,当年在长安西市跟胡商学舌时被打破的头。干尸的右手紧紧攥着,掰开来看,是半块啃剩的麦饼,与金液图景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王玄策走到干尸方阵前,发现每个干尸的背上都插着支吐蕃箭——箭杆上刻着“逻些卫”,是松赞干布亲卫的制式。他突然懂了这局棋的深意:松赞干布早已知晓真相,用骨盘、金镯、干尸层层设局,既是试探唐使的决心,也是要让吐蕃上下看清,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这些弟兄的遗体,是吐蕃商队从那烂陀寺偷偷运回来的。”松赞干布的声音带着沙哑,“他们说,大唐的使节死在哪里,魂就得回哪里去。”他指向干尸腰间的节旄残片,“这些干尸夜里会坐起来,手指始终指着中天竺的方向。”
蒋师仁突然拔刀出鞘,陌刀直指南方:“王正使,弟兄们的魂在催了!”
王玄策望着“局终人散,血债血偿”八个字,又看了看干尸们指向南方的手指,突然将虎符与松赞干布的“赞普符”并在一起,两道符牌的阴影落在金液上,竟组成把出鞘的刀。他转身走向帐内,金液已开始凝固,“唐蕃永好”诏书的边缘正浮现出进军路线图,从吐蕃边境到中天竺王舍城,每个关隘都标着血点。
“下一局,该轮到阿罗那顺落子了。”王玄策的声音穿透帐外的风雪,“蒋校尉,备马。”
蒋师仁应了声,刀鞘轻叩干尸的节旄,像是在与旧友告别。他抬头望向星空,猎户座的三星正指向南方,像三枚悬在天际的棋子,只待唐蕃联军的马蹄,踏碎中天竺的长夜。
第五节 残局新生
逻些城赞普牙帐内,松赞干布攥着那只裂开的金镯,指腹反复摩挲着嵌红宝的凹槽。当金镯砸在地面的刹那,脆响震得帐内铜灯剧烈摇晃,镯身崩裂处滚出枚象牙棋——棋面沾着暗褐色的血渍,与骨盘里流淌的黑血同色,边缘还留着牙咬的痕迹,像是被人在绝境中攥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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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王玄策俯身拾起棋子,指尖刚触到表面,象牙突然从中间裂开,露出卷叠得极细的桑皮纸。纸页泛黄发脆,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簪花体唐字,墨迹虽已褪色,却仍能辨认出是文成公主的笔迹:“棋盘之下,即生门。”
蒋师仁猛地想起什么,冲到那片凝固的液态黄金前,靴底碾过尚未完全硬化的金面:“王正使快看!这骨盘的底座是空的!”他用陌刀刀背敲向地面,毡毯下传来空洞的回响,金液凝固成的表层突然迸出蛛网般的裂痕,显露出底下青石板的缝隙。
松赞干布挥了挥手,四名吐蕃武士上前合力掀开整块金盘,露出个丈许见方的地洞。洞口弥漫着陈年的土腥气,岩壁上插着半截松明火把,火光摇曳中能看见陡峭的石阶蜿蜒向下,尽头隐在浓黑的阴影里。王玄策将使节棍探入洞口,杖身触及的地方传来回声,竟像是条深不见底的甬道。
“此乃当年文成公主入藏时,为防不测所修的密道。”松赞干布指着洞壁上的凿痕,“从赞普牙帐直通城外的色拉寺,再往前,便是翻越雪山的捷径——比寻常山道近三日路程。”他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公主说,若有朝一日唐蕃生隙,这条道便是留着给心向大唐的人走的。”
蒋师仁的陌刀突然“嗡”地震颤,刀身映出的光影里,密道两侧的岩壁竟浮现出壁画!他举着火把凑近细看,画面上是送嫁队伍的场景:文成公主坐在鎏金车里,周围跟着三百名“乐工”——可这些人身形剽悍,腰间虽挂着琵琶,靴筒里却露出半截刀刃,为首的乐师转过身时,脸上带着道月牙形刀疤,正是大唐玄甲军的校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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