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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十果然已经吃得微醺了,见到柳知恩来,便笑道,“这孙子回来了,可是来我们这撞丧钟的呢?我就说,徐姑姑面上挺着,心里还不知多着急,日盼夜盼,就盼着你回来吧!”
这宦官们私底下的称谓和对外也不一样,宦官们私下称呼当红得宠的大太监,都称呼为‘爷’,而外官则称呼为‘公公’也只有金字塔尖的那几个这么叫,不懂行的民间百姓,见了人都乱叫公公,有本分的宦官都是不敢应的。而宦官们称呼皇帝,那很直接,就称呼为爷爷,皇爷爷、万岁爷爷,都是这么叫的变体。而因为宫里妃嫔,对皇帝都是时常自称‘女儿、儿’的,所以宦官们私下会称呼亲近的妃嫔为姑姑。若是在宦官里没有一定的人望,马十还叫不出这个词来。
柳知恩笑道,“这老十,你说话好难听,我久别重逢,特地来看望兄弟们,你说这话,岂不是寒了咱们的心?快自罚三杯再说!”
说着,便把一旁桌上放着的油纸包拿来道,“这不是我打南京带回来的盐水鸭?可恶你这东西,拿了我的礼还这么不饶人,快,拆了下酒去。这可是秦淮河老三馆儿里刘花魁亲手做的。”
马十听了,不由笑道,“呸,就凭你,也能让花魁为你洗手做鸭?你撩起裤子我看看,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叫那根又长出来了么?”
虽说这屋里多数人都知书,但一群工作压力很大的人聚在一起,说点荤笑话是最能活跃气氛的,一屋人都哄笑起来。马十压着柳知恩的肩膀,让他在自己身边挤了个位置坐了,“这回在南京,差事办得怎么样?没丢咱师兄弟的人吧?”
“嗐,还不就是些小事。”柳知恩满不在乎地说,“也就是徐姑姑胆子小,这要是搁在别人头上,哪算个事。”
冯恩虽然就在马十边上坐着,但却一直也没有说话,此时却道,“是徐姑姑心慈,忍不得百姓受苦。这宫里的娘娘们若是都和徐姑姑一样,那风气可就清正多了。”
他受过徐循的恩典,自然向着她说话,不过一群太监多数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哪个没有受过权贵的欺压?闻言都是默然。过了一会,柳知恩才笑问冯恩,“不是去献陵么,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前一阵子是皇帝的万寿节,冯恩代表太后,和谒陵使同路去拜谒了长陵、献陵,顺道留在当地检修一下两座陵墓,尤其是献陵因为造得着急,还有首尾没收,他不免多费些心思,的确也是刚回来的。闻言笑道,“怪道马十骂你孙子,你说你才回来多久,怎么连我的行动都给摸清楚了,机灵不死你?”
众人说说笑笑,过了一会,王瑾、金英从乾清宫下来,也就进来一处吃酒。这同事间虽不说亲如兄弟,但彼此都是苦命人,且妃嫔争宠还有点意义,宦官争宠有何结果?因此大家的关系大致上还算得上和睦。柳知恩又是能说会道的,唤人去自己住处取来了大量土特产,都是南京苏杭一带的名物,众人拆开吃了,也有念南京的,也有念风物的,不多时便都是酒酣耳热,放浪形骸了起来。
柳知恩心里有事,自然没有喝多,有意无意,谈起了现在东厂的刘用,“怎么就是他坏了事。”
这刘用坏事的j□j,问什么人都比不上问同僚有用,皇帝身边什么都少呢,不会少人啊。这目击者可不就是这帮子大太监吗?再说,这也算是这一阵子的大事了,一听,都兴奋起来,有惋惜的,有不屑的,有冤屈的,七嘴八舌抢着说话。末了,还是马十一语道破。
“这孙子就是倒足大霉了,一辈子的背晦全给赶到一块去了。”他半是感慨,半是惋惜地道,“内宫里的事,咱们谁不知道?可又有谁敢往里伸脚掺和?这孙子也不知被谁撺掇了,鬼迷心窍,就赶着趟地撞门送死来了那天我就在爷爷边上,什么事看不清楚?爷爷早上脸色就不对,看了锦衣卫密奏,眉头就没松过。朝会以后,看了几封奏折,心绪更差了,自己认认真真批折子,批了小半个时辰……这时候刘用过来,把这事儿一说,还想勾着爷爷往下问呢,说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谁知道爷爷就听清了什么皇后、贵妃、庄妃……”
金英也道,“可不是?爷爷一听说,就道‘什么,又起纷争了?怎么个个都不让我消停!’他一生气,刘用却倒胆怯起来,皇爷问了几句,刘用也答不到点子上,皇爷丢下折子就去永安宫了……”
“唉,”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瞧着吧,就那几句话没说好,闹得皇爷脾气上来了丢了人,和皇后娘娘、徐姑姑闹别扭,事儿都这么大了,就是有人想保都保不住。爷爷消气了,太后可没消气呢,指名道姓地要收拾他。”
一语之差,转瞬间便演变成了性命之忧,各宦官也都是在这样的境地里服侍的,就是有和刘用不对付的,此时也是有些兔死狐悲,均都叹息起来。冯恩道,“不知他会是个什么结果,差事肯定是保不住了。若能落个守献陵,怕已是撞大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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