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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小将军好哄,被摸了两下就往齐昭昀这里倒过来,满脸都是复杂的不情愿和不高兴,试图把自己藏起来,同时低声自言自语。大概是平常足够克制,因此带着一点醉意的时候小将军的愤懑和悲苦要直白得多:“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齐昭昀隐约觉得在他身上看到另一个更稚嫩的自己,但又说不出这直觉是否准确。他和顾寰之间有太多的不同,相同之处就是有许多昨日不可追。在外人看来他们毫无疑问都是强有力的人,能翻云覆雨,能执掌生杀,但其实……但其实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无法挽回。
他们也不能原谅自己。齐昭昀很想对小将军说这不是你的错,可却无法对自己承认,他已经竭尽所能,这不是他的错。
其实他们从未犯过错,虽然没有纯白如新生,但也决不能界定为有罪。
顾寰赶到祭宫的时候,已经在路上听到了消息,他急匆匆的进来,战甲未卸,一身征尘,在巫烛的侍女惊讶的神情之中径直越过了湖中水榭的竹帘,直视着端坐的巫烛:“……是真的吗?”
他已经快要绝望,而巫烛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不因为他摇摇欲坠的平静而吃惊,片刻后点了点头。她换了个坐姿,趺坐在坐席上,对找不到愤怒出口的顾寰摇了摇头:“我很好,这不怪你。”
在齐昭昀之前,巫烛已经对他说过这不怪你了。
多年来这对姐弟只有寥寥几次会面,巫烛似乎从未改变,而顾寰成长的那么迅速。他们无法寒暄,不能叙旧,只有浮于表面的僵硬问候。
“你还好吗?”
“我很好。”
问的人知道得不到答案,回答的人也知道不会被相信,因此这样的对话不过是敷衍而已。
多少年来顾寰总是做同一个梦,他梦见天下刀兵四起,遍地狼烟,祭宫的朱闱摇摇欲坠,被战火点燃,而他骑在马上闯入祭宫,骏马腾空而起,在一片混乱与惨叫痛哭之中他一把捞起站立在莲花池上宝塔顶端的巫烛,带着她头也不回的撕破了昏暗的乱世,把她抢回来了。
但他从来没有真的这样做的机会,他已经不再是从前赤脚站在乡间的路上,追丢了带走姐姐的那辆马车,茫然四顾,身无一物的那个孩子了,但他还是这样无力,他把她弄丢之后,再也没有找回来。
最恨的是自己无能为力。
顾寰其实从没有对巫烛把所有一切都藏起来避而不谈,和不愿意多见自己感到不满过。如果他要迁怒,他只会迁怒自己。他尽己所能,但仍然无法救她,他尽力了也确实出人头地,但后来父母还是接连死去,他愿意庇护和尊敬云霁,云霁还是生死一线。
他是将军,他是豪杰,那又如何?不过凡人而已。
他抢不回进入黄泉的人,他上不到碧落去质问天命,他恨神佛,但也无法一人推倒所有泥塑木雕。他恨这俗世夺走他的一切,只因失落的城池无法重建。他回不到过去,他改不了命数。
巫烛兴许全都看得出,但她也从来不提。顾寰觉得她大概是认命了,又或者是人生前十年对她而言不算长,因此记忆早就模糊,她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以其他方式长大,以其他模样活着。
那时候活着也很辛苦,可却不是这种意味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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