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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王见之,早已认得他了,心中大怒,骂说道:“你这个误国反贼,谁教你统兵前来,陷我以不信不义!”番将怒目直视,说道:“亏你也为一国之主,奴颜婢膝,受制于人,反道我陷你以不信不义。”番王道:“这贼臣误国,望乞元帅速斩其首,明正其罪,才见得区区效顺之心。”番将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愿早赐一死足矣!”番王道:“你这贼臣之死,何足深惜!但俺心事不明,无由自表。”走向前去,照着番将的头,扑地里一个大巴掌。三宝老爷心里想道:“这番王还是真意。”适逢得王尚书又说道:“老公公在上,这番王果无异心。”老爷即时省悟,忙下席来,请上番王,宾主相见。番王道:“非二位元帅高台明镜,朗照四方,俺区区效顺之忱,几于不白。”老爷道:“事有可疑,非你国王之罪。”王尚书道:“谢文彬亦忠于国事。擅兵之罪,宜特赦之。”老爷吩咐放回番将去。番王看见二位元帅加礼于他,又且放回番将,不曾杀他,心下大喜,即将金叶降表一道,双手递与元帅。元帅受下,着中军官安奉。番王又将进贡礼物草单,双手递与元帅,元帅递:“但有降表足矣,这个礼物不消罢。”番王道:“礼物不周,望乞恕罪!”元帅只是不受。番王强之,至再至三,元帅方才受下。展单视之,单上计开:
白象一对,白狮子猫二十只,白鼠二十个,白龟二十个,罗斛香二箱,降真香二箱,沉、速香各二十箱,大风子油十瓶,蔷薇露二瓶,苏木二十扛。
老爷接了单,一边吩咐养牲所收养白象等类,一边吩咐内贮官收下罗斛香等类。老爷起头看来,只见白象的门牙长有八九尺,中间都镶嵌的是宝贝。只见白猫、白鼠之白,其洁如雪。白龟之白还不至紧,又有六只脚,最是可爱。其余的想应都也精细,心中大悦。却又吩咐军政司取过缎绢补子之类,回敬番王。番王拜谢而受。又将番官番将一一赏赐有差,众人拜谢而去。番王却又捧上降书来,元帅拆封读之,书曰:
罗斛国王参烈昭昆牙谨再拜奉书于大明国统兵招讨大元帅麾下:窃闻天无言而四时成,圣有作而万物睹。矧在天朝,皇恩似海。维兹我国,戴德如山。见戎事于金铮,望天颜之玉润。罔知帝力,敢自安于僻壤之民;各抒下情,愿达致夫仰天之祝,伏希电謦,俯赐优容。某无任激切屏营之至。年月日参烈昭昆牙谨再拜。
老爷看毕,说道:“过辱撝谦,足占厚德。”番王道:“具有不腆之仪,奉充军饷,伏乞鉴存!”老爷道:“自贡献之外,毫不敢受。”番王递上礼单,老爷只是不接,至再至三,只是一个不接。一边铺设筵宴,款待番王。番王尽欢而饮,酒阑盘藉,落日西归。
番王告谢,刚刚的出得营门,只见谢文彬一人一骑飞跑而来。番王吃了一惊,连声问道:“还是个甚么紧急军情哩!”谢文彬道:“小将回退本国,本国城门上,已自是南来的一个大将守了城门,不容小将进去。是小将掣身回来,装做个打柴草的小军,哄门而入。只见朝里面也是一个南来的大将,守了宫门,不容百官进去。小将没奈何,只得在城墙上吊将下来,特来报与我王知道。”番王听知谢文彬这一场凶报,吓得他心旌摇拽拿难定,意树颠番没处栽。却又暗想道:“似此把守了城门,又把守了宫门,俺的江山社稷,却不一旦成空了!”连忙的双膝跪下,告说道:“这个把守城门,把守宫门,请问是何缘故?”三宝老爷即时请起,陪着笑脸儿说道:“国王不须慌乱,是我学生一时之错。”番王道:“怎见得元帅一时之错?”老爷道:“适承下顾,是我学生错认做个纪信诳楚,故此先传军令,埋伏了四十名刀斧手在帐前,一声梆响,却就冒犯了国王。又差下了两员大将梆响之后,一声炮响,武状元唐英抢了城门,狼牙棒张柏抢了宫门。我这里虽是将计就计,却不是无因而至前。”番王道:“都是俺的误国贼臣不是。”老爷道:“也不须国王费心,请少待便是。”即时又传出两枝令箭,一会儿武状元唐英交箭归营,一会儿狼牙棒张柏交箭归营。番王心里想道:“南人用兵细密如此,老大的惊服。”即时辞谢而去。
元帅请过天师、国师,宽叙了一会,明日早上收营拔寨,宝船望前而进。仍旧的前后左右,成群逐队。正行之际,猛听得后面喊杀连天,蓝旗报道:“后面有百十号战船出没水上,矫焉若龙。船头上站着一员大将,就是昨日谢文彬,高叫道:‘前船休走,早早投降于我,万事皆休,若说半个不字,我教你人船两空,那时悔之无及!’”中军帐传下将令:“各船上许落篷,不许下锚,无分前后左右,但遇贼船来处,便为前哨相迎,务在用心,不许疏虞取罪。”一会儿,那些贼船飞奔宝船相近,前后左右,百计攻击,不能取胜。原来宝船高大,易于下视,贼船梭小,怯于仰攻,故此贼船不能取胜。却又有一件,宝船高大,进退不便;贼船梭小,出入疾徐,各得其妙。况且贼船上都是生牛皮做的圆牌,任你鸟铳药箭,俱不能入。贼船上都是削尖的槟榔木为标枪,最长最利害。贼船上药箭火器等项俱全,故此宝船也不能取胜于彼。一连缠了三日,不分胜负。洪公道:“似此纤芥之贼,胜之如此其难,怎么下得这许多番,取得个传国宝?”马公道:“这个贼船置之不问而已,那里费这许多的心机。”王尚书道:“来不能御,却不能追,何示人以不武也!”老爷道:“诸将各不用心,姑恕今日。自今日以后,限三日之内成功,违者军法从事。”
军令一出,各将官吃忙。只见五营大都督商议已定,同去请教天师。天师道:“诸公意不何如?”众将官道:“因无妙计,特来请教天师。”天师沉吟了一会,说道:“昔日赤壁之事可乎?”众将官道:“赤壁之事,末将俱有成议。只是赤壁里面,还有一件吃紧的没奈何。”天师笑一笑,说道:“敢是个七星坛么?”众将官齐齐的打一恭,说道:“是。”天师道:“七星之坛,贫道一例包管。是谁做个黄盖痛伤嗟?”众将官道:“痛伤嗟今番在贼船上。”天师道:“是谁做个凤雏先进连环策?”众将官道:“连环策今番在我们船上。”天师道:“诸公高见。苦肉计原本在我,今反在彼;连环策原本在彼,今番反在我。”众将官道:“岂不闻颠之倒之,无不宜之。”大家取笑了一会。天师道:“今日怎么左右先锋不曾下顾?”唐状元道:“又在华容道上坐着。”天师大笑而散。
到了明日,天师坐在玉皇阁上,吩咐了朝天宫的道宫,外面看贼船,分一个东西南北:东一、西二、南三、北四,以木鱼响声做号头。五营大都督各守一方,把些宝船分东西南北,各方连环各方。安排已定,这一日反不见个贼船来。众将官道:“时日有限,贼船似此不来,却不违误了元帅军令?”张狼牙道:“想应他逃窜去了。”唐状元说道:“他怎么擅自肯去?只在今日晚上,好歹有个消息来也。”连张天师也坐在玉皇阁上,眼盼盼的望了一日。
到了半夜三更,只见后营船上拿住了一只贼船,船上有十二个贼人,解上中军帐来,都说道:“受刑不过,特来投生。”元帅道:“怎么叫做受刑不过,特来投生?”其人道:“是我本国将军谢文彬看见连日不能取胜,心思一计,来烧你们的空船。今日责令我们每人名下,要火药一百斤,干槟榔片一十担,一名不完,重责一百棍,割耳示众。是我十二个人不完,俱吃他一百藤棍,俱被他割了一只耳朵。”老爷道:“你到我这里做甚么?”其人道:“是我们计议已定,与其坐而待毙,不若投降而得生,故此特来投生。”老爷道:“这个话儿难以准信。”其人道:“元帅爷不肯准信,可验小的们的伤痕。”老爷道:“苦肉计岂不是伤痕?”其人道:“既元帅不信,小的们情愿监禁在这里,俟破贼之日释放未迟。”老爷道:“这个通得。”一面吩咐旗牌官监禁了这十二个来人,往后发落;一面传令各营,贼情如此如此,准备厮杀。天师听知这一段消息,大笑了三声,说道:“果真的苦肉计在贼船上。众将官好神见哩!”唐状元又把只贼船领回来,安排了一会。
明日未牌时分,贼船蜂涌而来,先从西上来起,一片的火铳、火炮、火箭、火弹。前营大都督应袭王良备御。只见天师船上木鱼儿连响了两下,飕地里一阵东风,无大不大,把些火器一会儿都刮将回去了。贼船看见不利于西,却又转到南上来,一片的火铳、火炮、火箭、火弹。左营大都督黄栋良备御。只见天师船上木鱼儿连响了三下,飕地里一阵北风,无大不大,把些火器一会儿都刮将回去了。贼船看见不利于南,却又转到东上来,一片的火铳、火炮、火箭、火弹。后营大都督唐英备御。只见天师船上木鱼儿狠地响了一下,飕地里一阵西风,无大不大,把些火器一会儿都刮将回去。贼船看见不利于东,却又转到北上来,一片的火铳、火炮、火箭、火弹。右营大都督金天雷备御。只见天师船上木鱼儿连响了四下,飕地里一阵南风,无大不大,把些火器一会儿又刮将回去。贼船四顾无门,看看的申牌时分,宝船上三声炮响。
毕竟不知这个炮响有个甚么军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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