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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一整夜流民也未见颓势,临近卯时又一波流民再袭。孙明义单手举起发令旗,大喝道:“放箭!”
鼓点大作,整整两百名弓箭手就要放箭,火油也就绪打算迎头浇下,忽然一声爆喝穿透风雪。
“住手!”
孙明义还未来得及回头看来者何人,就被冲破士兵拦住的高大男人拽住了发令旗。对方来势汹汹想要将旗夺走,久经沙场的孙明义反手一拉,轻而易举破坏了对方的平衡。两个士兵持矛上前,长矛往前一刺,形成一个夹角锁住了来者的脖子,重重两脚踏在后背上让他痛得低呼一声。转眼间被钳制在地,下巴就要磕地时来者急忙喊道:
“县尊且慢!我是谢随山!”
孙明义纳闷:“谢公子?”
借着火光,这才看清此人的确是绥川太守谢太行的嫡长子谢随山。
士兵收回长矛,孙明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随山推开身后的士兵,从袖中掏出太守符传,压在孙明义眼前:“你说我来做什么!见符传如见太守本人!孙明义,你怎敢如此肆意妄为屠戮同胞!简直是草菅人命!”
孙明义面不改色,沾了血气的眼睛映着寒光反问道:“敢问谢公子,孙某如何屠戮同胞?又如何草菅人命?”
谢随山指着城下遍地尸骸道:“证据就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好狡辩?你坚守城门不开,让同胞饿死在城外,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他们不是贼寇,只是大荒之年可怜百姓!千里迢迢来到歧县不过想为自己、为妻儿讨口饭吃!歧县公仓丰裕,为什么就不能放他们进城救他们一命?反而痛下毒手!”
孙明义纳罕道:“公仓丰裕?你管那空空一半米仓叫丰裕?且不说这些流民乃西北及锡族战乱逃出来的灾民,本身就非我族人,单说这不下两万的人数需要多少粮食才能养活?一旦歧县官粮食供给不足,你可知流民暴动是何后果?”
“不仅有公仓,还有城内百姓的私粮!及锡国与我大聿疆土接壤,向来是我大聿属国,既是属国就算大聿百姓!无论公私都应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你不开城门将他们冻死饿死城外,于心何忍啊?人心都是肉长的,此时给他们一口热饭他们一定会铭记于心,足下眼光应放得长远些,不能流于眼前一时小利。粮米可以再收,人心流失难覆!流民入城有任何后果,我来承担!”
谢随山这番怒号冲破了他多日愤懑之气。
这孙明义仗着有兵权在手,居然完全不和他父亲提一句便擅自发兵屠杀流民。歧县不过是绥川郡下一个县城,县令何来这么大的主意?完全不将绥川太守放在眼里,这是对谢家的藐视。这等目中无人的嚣张态度非要他尝些苦头才好。流民事毕后他定要让父亲上奏疏弹劾孙明义,将他流放夷州。
说到底,对付孙明义只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功绩。
朝廷虽无明令但流民日益见多,天子不日定要下诏让各郡开仓赈灾接纳流民。他绥川若能先人一步,转年之后父亲入京述职必能借此功留任京城。这是对谢家而言非常重要的一步棋,身为嫡长子一定得走好,在父亲面前长脸,免得父亲又说谢家爷们不如女儿。
头顶上的火把随风摇摆,不时炸开火星子,孙明义静静地看着谢随山年轻气盛咄咄逼人的脸庞。他沾满雪水的胡须干涩花白,裂了几道血口的粗糙嘴唇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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