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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注意的是,刘深自小随父亲走街窜巷,却长了个不认路的脑子。曾经在林府上误打误撞冒犯过一个小丫鬟;也在华阴县令缢亡的那夜拽着妻子跑去了谷仓;今日是第三回——却不是最后一回,他捏着女儿家的绣帕,就跑到女眷们的后院。这也赖停灵日久,范府庶仆惫怠不曾注意。总之乾坤颠倒,做妻子的在前院如鱼得水(毕竟已婚妇人,又是正室,抛头露面再非大逆不道),做丈夫的倒跑来后院要和闺阁小姐们谈天说地?(男女大防,这却万万不行。)前者幸有太常寺卿提醒(对方是说起那清退了数名亲王府吏的李木棠,又对私下同燕人交易的靖温长公主评头论足,以此暗示牝鸡司晨);后者在恍然大悟之前却听到些刺耳言论,为此愈发怒发冲冠,竟然一个箭步冲入那月洞门中,说要“主持公义”?
不怪刘深认真,毕竟门内假戏真做的阵仗不小,先是东西摔碎,又有尖嗓子怒喝惊呼:
“木棠!笨手笨脚,你犯什么疯!”
哪个木哪个棠尚且未知,是刘深先入为主。映入眼帘又是围作一团的高门贵女们,瞧不见居中叩头连连人高马大一个丫鬟。“实在是惊吓诸位姐妹,我家这贱婢向来不服管教,本来就是杀人凶手的妹子,我看不过眼,才从牙子手里买过来,还取了木棠这样好的名字,用心调教着,没想到还学会了吃里爬外,实在不中用!”范家小女儿拿着戏腔,说笑间又虚踹一脚配合演戏那贴身婢,“还在这里傻愣着做什么,赶紧的,还不给各位主子磕头赔罪!”
这样指桑骂槐的戏码,在刘深到来之前其实已演过了几轮。头一轮鄙夷段舍悲;次一轮可怜靖温长公主;再之后才轮到李木棠——可见其一文不名。何幼喜不屑与之为伍的姑娘们向来如此,郁郁闺中见知短浅,却总有说不完的闲话,像要撑破了四方的天、看一看外间风云诡谲的世界——或许,也算得勇敢?倒也有不随大流的,柳家女儿一向意兴阑珊,懒懒只劝大家落座吃茶:
“小人得势只一时,不去理会就是。”她接着先给黄家姑娘塞块糕点,将人也扯远一些,哪管那头赵伶汝还在危言耸听什么“被鸠占鹊巢糟蹋了的朝闻院”和“被颐指气使欺压着的亲王府”。今时不同以往,新中选有些地方千金远道进京,也来范府上柱香尽个心意;且最是她们围拢一圈,各个啧啧称奇。其中也有的——像丰州刺史之女,就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非要以卵击石说什么“人家在丰安是立过功的!”;“没有她赌上一条腿,整个丰安,兴许都要被火拔老贼吃掉——届时谁输谁赢,可就说不准了!”
这话说得,多晦气!难道大梁天朝上国,还能疏于一个丧家之犬不成?段舍平连啐几声,将其一推,“乡下女儿,没有见识,净说这些胡话!大概那李木棠也像你一样,旁观了一场战役,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迫不及待啊,就要指手画脚起来了!”
要指手画脚的还有一个刘深。
于是后院就响起一些惊呼。
新鲜出炉的丧家之犬后知后觉犯下大错,在救场的闻讯赶到前便找着角门溜个没影。一院子的女儿家所以对何幼喜都没有好气:“刘家新妇什么时候回了京,也不说一声。这回你丈夫查明真相,真真是中流砥柱,爷爷还说要单独做宴答谢呢!”
范家姑娘身旁,段舍平皱鼻子生气:“刘主簿明察秋毫,难道靠的就是没规没矩,潜入别家后宅、唐突别家女眷,所以搜得所谓真相么?”
“他不会是和那李木棠……”黄美奂嗓子眼里卡声惊呼,险些就给自己呛住,“不然,何以这般上心!”
春风散了,好一场盛夏雷暴。何幼喜几乎以为燥热,两颊登时就红透。她虽学富五车,却缺一双巧嘴;春江楼舌战群儒就落了下风,今日也不过煮熟了嘴硬,狂叫一通,却是万万敌不过对面的。“贼喊捉贼,你们自己做了些什么自己清楚!”就这么一句,开头先把话语权递过去。范家姑娘才不与她客气:
“自家后院,姐妹谈天,便是杀人放火,也轮不到华阴的主簿来管!贼喊捉贼,该是你夫妻俩不知廉耻,一个逃之夭夭,一个还蹬鼻子上脸!”
“范妹妹不过是教训自己奴婢。”段舍平一旁帮腔,“据说林才人给自己的婢子起的名字好听,范妹妹心向往之,也给自己的丫鬟起名叫‘木棠’,难道,这就惹了刘主簿不快啦?何大才女要为她鸣不平,怎么不管管攒红姐姐,是不是关在绣楼里,快要没命活了呢?”
“她一次都没现身。”范姑娘出面作证,“五日了,中书令阖家来过三次,只有攒红阿姊说是不便露面。美奂上门去看,人家也不肯开门——中书令家的大门向来紧闭,谁都知道。可要是攒红阿姊步了赵姐姐的后尘……”
“我是幸有皇恩。”赵伶汝忙道,“圣上不弃,还肯召我入宫,否则……”
“攀附王恩,狐媚惑主而已。”范小妹快人快语,将赵伶汝正起势的得意炫耀打断,“所幸是有点自知之明,不敢堂而皇之上我家丢人现眼——否则,我一定给她丢出去!我曾祖的丧礼,不欢迎那犯上作乱的贱婢!也不欢迎,首鼠两端的大才女。”侧目向旁,她又喊“木棠”,这回唱的是送客,“还有,木棠,顺便给咱们大才女指一指中书令府所在——如果她还有些良心的话,该知道什么人是她应该怜悯同情;什么,才是正义。”
掷地有声,目光坚定,好熟悉的样貌——几乎是数日前,假冒公文的何幼喜。拉大旗,扯虎皮,就是谋反叛国的,哪个不说自己天命所归,所作所为乃是匡扶正义?不过有些自知欺世盗名,有些却自诩高风亮节。或许真小人,或许伪君子,难道这世上惯无圣人?且就说那靖温长公主,莫不也是说着“忧国忧民”,却以旁人婚姻交换人情?
“在其位谋其政。我既是大梁长公主,为江山社稷何人不可牺牲?陛下推诿躲懒,任那燕人满朝笼络结交——再搞出夏州冲府之事,岂非国朝大患!我是你姐姐,身怀六甲如何不想清心寡欲。可是你身为皇帝不做的,朝中自有狼子野心的求之不得。燕国边关稍安,楚国再起烽烟——你那点捉襟见肘的家底,还何以为继?!”
诡者,妖魔鬼怪也;异者,神秘诡谲也。这里有食人影子的食影,有以梦杀人的梦魇,有以吓唬小孩为乐的猫儿爷,有乘之可穿梭阴阳的阴马车,有只杀人不救人的杀生佛,有只可死人听不可活人看的诡京剧,有行走于街头巷尾卖人肉馄饨的混沌婆婆,有以寿命为买卖的三生当铺……一本神秘的《诡录》,将苏逸带进了这个光怪陆离、神秘莫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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