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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知道……”
“您不信可以看看她手实……下官前些天才从京兆府批回来,还在身上揣着呢。”户曹并不给郡主插话空闲,一把捏了汗巾,立刻从袖子里一掏,递来的纸页四四方方平平整整,全不像是随身携带了数日的模样,“您看看,世代务农,绝对的老实本分。母亲健在,父兄早年病故……”
“……她什么时候成了良籍?”
文雀猝然惊呼,琼光被吓个抖。户曹却早有预料般松松快快喘口气,接着鼓鼓囊囊提起脸颊二两肉:“六月初一,郡主您生辰后一日。殿下发话,许她脱籍为良,荆典军亲自操办。”
户曹参军带着张晒红的脸面,不用挤眉弄眼就十足的喜气洋洋,曹文雀却好像被雷劈到,脸色跟着外面的闪电瞬间煞白。夏日的雨说来就来,户曹却不敢在郡主闺院久留,说什么也要冒着雨告退。暑热一时难消,他那萝卜似的短胖腿摇晃在雨地里,甚至显得快活。下雨总归是好,郡主不好再到处乱逛。琼光刚如此安下心,就听文雀突兀劝着说该去临丹阙走走。
她最初想找段孺人打探木棠的消息,这会儿又想找薛娘子打探段孺人的消息?段孺人究竟有甚么奇怪,值得她这般惦记?
琼光心下直嘀咕,嘴上却一句话不说。她毕竟只是个近身婢,这回甚至没有被主子带出去。终于难得有了些空闲,她与瑜白说了会话,就抱着廊柱望着雨发呆。或许是雨太大、或许是她太过出神,她却居然不是第一个发现亲事典军和木棠回来的人;她却是第一个望见了殿下,赶了大家退出院外的人。雨声时大时小,院内的吵嚷忽远忽近。有几个下堂婢想要看看热闹,殿下抓着木棠手腕负气离开时还险些和她们撞在一起。再之后文雀嚷嚷了一整天的段孺人终于纡尊降贵亲自来了,字字句句围绕木棠,问她们木棠是否是小郡主贴身婢、是否自宫中来、为何出宫、是否于郡主有救命之恩、前日归家所为何事云云种种。负责洒扫伺候的婢子哪晓得那么多,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囫囵应了,孺人却也不生气。“只是些小事,让奴婢们不用在意。殿下不许她插手协春苑,我不会忘了规矩。”
“咱们院里却已经有人忘了规矩。”待孺人走远,瑜白如此悄声说笑,淋了半天雨的大家伙跟着就乐。倒不是嫉妒不平,单纯凑在一起瞎乐几声,快活快活罢了。年纪最小那名下堂婢还揪着裙摆、东一脚西一脚踩起水花。新丰郡主就是个不安于室的闹腾姑娘,孺人选派来协春苑的婢子也都是些开朗活泼的。郡主平日里还总拉着大家一块儿嬉戏。可这个不需要提心吊胆侍奉主子的雨夜,才算得上她们真正放松的片刻间歇。
天上浓云拥着,不知什么时候太阳便落了。四周黑恻恻的,于是点灯的点灯、传膳的传膳、洒扫小道落花的洒扫、剩下的得赶紧更衣候着主子回来。小小的欢愉就这么过了,谁心里却都没有不痛快。做奴婢嘛,本就没有什么自由可言。郡主回来的不算迟,睡下也按时间。琼光收拾收拾准备上夜,又见着文雀望着东厢房发呆。
“木棠回来啦。”她下巴往那一抬,“可算回来了,郡主明天总能安心了。这下她又是良籍,又在殿下面前得脸。协春苑在王府里头可最气派了,清辉阁都敌不过呢。”
她接着将段孺人那些问话简要说来,本只是想请文雀放下不知悬的什么心,可对方听罢竟然拔脚便走。左右郡主已经歇下,且由她去。接连在王府上下转了两天,今儿又在临丹阙听了半日的大戏,郡主本该困极了,可她起身好几次。最后一次非说外面有人,琼光找出去,险些被吓到。是仇啸,不知为何就站在门外,一言不发。她只当是殿下有急事,对面只道不妨,回首张望着好像要走、却好像又走不脱。最后是郡主亲自裹了小衫起身,打着自己的伞递出来给他。
下堂婢围过来,又添伞又加衣、还有的在扇扇。郡主一字一句认了对不起,说午后并非存心与他为难。对面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听了,眼中什么思绪在夜雨里晦暗不明,琼光只瞧见那一双打手将伞骨捏得愈紧。
他从始至终没说什么,只道“无妨”,而后和悄无声息地来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再然后文雀回来了,也一样闷头回了西厢房;木棠也回来了,第一句话便是劝她上耳房歇息,由自己代为值夜。
琼光却只是去了门外。不知为何,她感觉好像每个人都要比郡主疲累万分。仇啸如是,文雀如是,木棠更如是。或许是、大家以为的好运,并没有落在那人身上。她不怎么好奇、更不在乎。不论如何,今日能戏雨踩水,和同伴们一起,这已算是她自己得来不易的好运。
所以最终,她到底是回耳房歇息了,难得有一次睡了整觉,做了美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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